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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节

迟扬被他弄得有些无可奈何,又心软,只能凑过去黏黏糊糊地抱他,不让他这么专心看电影。这个剧场后半区几乎只有他们两个人,他也不担心被人看到,动作十分放肆,撒娇似的。
  “怎么了,”何弈轻声问他,“不喜欢吗?”
  确实无聊。迟扬“嗯”了一声,像个被家长冷落了闹情绪的小孩子——尽管八成都是装的——凑过来跟他咬耳朵,一本正经地哄他:“哥哥,哪有情侣来这儿真看电影的,太过分了……”
  吐息温热,落在耳廓间甚至有些发烫。何弈下意识缩了一下,又被人变本加厉地搂住,只好接他的话:“那应该干什么……”
  荧幕上的情侣还在冷战期,画面切到女主角默不作声流泪的背影,背景是大片荒芜的林地。
  “偷情啊,”迟扬的下巴枕在他肩上,能透过衣料感觉到少年人清瘦挺拔的肩骨轮廓,说不出地让人上瘾,“宁可看电影都不看你男朋友,嗯?”
  作者有话说:
  第32章 电影
  “看你,”何弈眼角一弯,依言看向他,墨色的眼睛映着银幕变幻的光影,透出某种近于昂贵宝石的质感,含着笑意注视着他,轻声说,“那你教我,还要做什么?”
  电影院座位统一规格,迟扬又比多数人高一些,懒懒地伸开两条长腿,过道就有些不够放,整个人看起来像是瘫在了座位里,还是靠近他这一边,胳膊挂在他身上不肯松手,闻言装模作样地沉吟片刻,回答道:“把你的手机拿出来,现在查一查和男朋友看电影该干什么,越不正经越好。”
  他的手圈在何弈颈后,不太正经地磨蹭着,手指有意无意擦过领口,去碰肩颈处那一小片细嫩的皮肉。何弈被他弄得痒,似乎低低地说了一句“幼稚”,陪他把这场无聊的戏码往下演,真拿出手机来搜索那个问题。
  电影剧情已经进入尾声,女主角借着生日的名义请男主角吃饭,挽回对方——其实也不算什么苦情剧,至少没有始乱终弃,对彼此也还有感情,只是现实中种种阻碍纷至沓来,感情也是会倦怠的。
  迟扬看了一会,觉得这电影说得也有些道理,迟早要倦怠的,没有永远炽热的感情。
  那又怎么样呢,他想,迟早是迟早的事,等到那一天再说吧——谁知道未来和倦怠哪一个先来呢。
  还是逗男朋友有趣一些。
  “怎么样,有答案了吗?”他凑过去讨嫌,似乎真在讨论问题。
  何弈没作声,偏了偏屏幕给他看——那是一篇公众号推文,中间有一行加粗的字迹很显眼:在散场前灯光亮起的最后一秒偷偷吻他,然后装作无事发生,就能在灯光亮起的时候看到他无奈宠溺的表情,和微微发红的耳朵。
  迟扬“哦”了一声,自发自觉地把脸凑过去,懒洋洋地轻声说:“来,我准备好了,这电影九点半放完,还有五分钟。”
  何弈今天心情似乎很好——他心情好的时候眼底会不自觉地带上笑意,又不是那么礼貌纯善的笑,隐隐有些纵容又调侃的意思,大概也只有迟扬见过——也不知道是真没听懂还是装傻:“那我再等一会儿,太久了。”
  真想亲一下就走啊。
  迟扬也不逼他,反正不差这五分钟,他也不介意在灯亮着的时候讨回来:“还有呢,看到什么了?”
  “还有偷偷牵手,喂对方吃爆米花,喝同一杯饮料……”何弈背这些倒是从善如流,被他耍赖似的抱着,坐姿也逐渐放松下来,略微倚向迟扬那边,抬手指了指放在两人之间的可乐,”没有爆米花,你想先试哪个?”
  “牵手吧。”
  同一杯饮料早不知道喝过多少次了,迟扬去学校也不会带水杯,瓶装水喝完了就得去同桌那里蹭,对此习惯成自然,并不觉得放在电影院这个场合能有什么特殊。
  何弈点了点头,过来摸索他另一只手——无果,这个人藏着坏心眼,若无其事地把手背到了身后不让他摸。
  其实都是牵惯了的手,连十指交扣的角度都熟稔,偏偏被这么有意一逗,方寸间微妙的暧昧氛围便陡然缠绕起来。
  何弈的呼吸似乎僵了一下,伸出的手一时间无处安放,只能暂时停在迟扬的大腿上。本意坦荡,动作却天生带着些暗示意味,进退两难。
  对方的声音在他耳边低低地响起,带着笑意提醒他,嗓音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,在昏暗变幻的灯色里隐隐透出性感来:“牵手啊。”
  ——牵手啊。
  何弈撑着他大腿的手指下意识一屈。
  下一秒他感觉到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腕,略显强硬地抓起,抬到半空——随后是一触即离的,温热而柔软的触感。
  迟扬亲了一下他的手腕内侧。
  相较于克制的,甚至称得上温柔的亲昵动作,那一下亲吻有意发出的声音却响得过分,显然是有意为之。何弈被他顺势牵着手,有些懵地看向他,果不其然对上了他眼里明晃晃的笑意。
  他总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失控,被人攥在手里的脉搏格外清晰,一声一声,细微又响亮地敲着他的鼓膜。
  电影结束,灯光亮起。
  迟扬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,在灯光完全恢复的前一秒伸手挡住他的眼睛,倾身吻上了他的嘴唇。
  有没有五分钟呢,其实他也不知道。
  唯一的印象是何弈被他抓着的手收紧了,呼吸有些抖。
  “脸红没有,”迟扬问他,“还有什么,无奈宠溺的表情……”
  他只看到何弈带着潮意的,无措的眼神。
  还是少看那些毒鸡汤吧,他听见自己说。原本就没几个人看的电影,前排的人也陆续走完了,偌大的影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,拎着长扫帚的阿姨站在门口,远远地催他们该回家了。
  电影的结局他抽空看了一眼,男女主角大概没有复合,是个再懦弱不过的开放式结局:乘上去往他乡的列车,与某一位旅客擦肩而过,隐约觉得熟悉,却也没有转头去看。
  有些东西是不能回头看的,就像列车单行,风景是这一刻的风景,未来和过去都无权肖想。
  走下台阶的时候,他听见何弈在背后叫了一声他的名字,声音很低,像是自言自语。
  “怎么了?”
  能怎么了,以往这时候都是他撩过火了对方害羞,可何弈又不是会害羞的那一类,叫他大概也只是说些无关的话。
  微妙的失落感一闪而过,又很快被愉快取代——确实,他也就只有这么一点出息了,能和对方说话心情就会变好,牵着手慢慢往回走,就觉得心满意足了。
  “观后感,”何弈斟酌片刻,这样回答,“那辆列车还没有开到终点。”
  “嗯?”
  何弈停下脚步,站在商场拐角通往安全出口的阴影里,拉了一下他的手,示意他靠近,语气出奇地认真:“我的意思是,他们的故事还没有写完,连剧本都框定不了……”
  更遑论一个人自己的人生,没有剧本,没有台词,也没有既定终点的列车——怎么会没有未来呢,未来长足遥远,是值得期待的盛大远方。
  他没有说完,迟扬也没有追问,只是沉默地低头看了他片刻:“我知道的。”
  和喜欢的人赶末班地铁,在无人的车厢约个会,似乎也是很浪漫的事。
  如果约会对象不执著于分析刚才看的冗长爱情片的剧情,也不试图将那些剧情套用到他们身上来的话。
  “他不喜欢为什么接受,”何弈问他,“那样不会很累吗?”
  “因为那个女生……嗯,对他很好,”迟扬顿了一下,还是没说出舔狗两个字,“如果一个人一直无条件的对你好,长得又好看,哪怕你不喜欢他,对他一点儿意思都没有,时间久了不会觉得他很可怜、想给他一个机会吗?”
  地铁里的光线比电影院好太多,他能清楚地看见何弈眼底的笑意:“你在说你自己吗?”
  还真是,无条件对他很好,长得也还不错。
  “那不一样……”
  “哪里不一样?”
  哪里不一样呢——大概也只有何弈那个时候对感情一窍不通,能被他连蒙带骗拐上钩了吧。
  这话迟扬当然说不出来,只好换一种问法:“那你是不喜欢我,对我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咯?”
  这就是明摆着耍赖了。何弈看了他一眼,似乎觉得很有意思,坦诚道:“当时我也不知道,现在……”
  “嗯?”
  如果谈恋爱也有按点给分,那何弈无疑是很擅长背诵理解标准答案、然后加以灵活应用的人。这个时候他已经会小小地卖个关子,然后给出“现在我很喜欢你,会一直给你机会”这样的回答了。
  学得很快。
  “对啊,”迟扬强忍着被他撩歪的心思,把话题转回最初的问题上,“但是别人可不都是这样,有些人没有动心,但是出于怜悯,或者掌握欲,也会想给对方一个机会的。”
  “但这样交往下去会很痛苦……”
  “确实,不过很痛苦的不会被拍成电影,”迟扬笑了一下,“电影里的那个男主角动心了,不然也不会较真那些以后的事,你还记得他们吵了什么吗?”
  剧情进展到吵架的时候,何弈应该还是在认真看的。他低头回忆了片刻,说:“女方没有稳定的工作,身体也不好,男方父母不同意他们继续交往……”
  “嗯,如果没有动感情的话,其实连吵架都不会吵。如果我是那个男的,父母不同意,我也不喜欢,那八成就给她一笔钱,好聚好散了——别那么看着我啊,如果是你的话,别说父母不答应,全世界拿刀架我脖子上我都说我没钱,给不出分手费,死都不分手。”
  何弈被他逗笑了:“那后来呢?”
  “后来啊,后来就动心了,但是没熬过现实给的压力,那个女主角大概也累了,他们就冷战了……你想问什么,冷战会不会和好吗?”
  其实是不会的,就算和好了问题也还在那里,只是短暂地自欺欺人,延长一段结果已定的感情而已。
  只是这些话他舍不得告诉何弈。
  一个慢慢学着理解感情的人,哪怕看到的东西不能尽善尽美,也不该留下这样悲观的基调——不然以后何弈默认了所有感情都是悲剧,他可怎么办。
  而且……
  “不是你刚才自己说的吗,剧本都没给未来呢,”他张开手,懒洋洋地贴过去抱何弈,继续说,“我只能说有可能和好,那个词怎么说来着,事在人为嘛。”
  何弈看起来认真得像是在讨论严肃命题,闻言点了点头,算是接受了他这个说法。
  “行了,快到站了,我家离地铁站远,走过去还有一段路呢,”迟扬随手揉了揉他的脖颈,算是奖励今天约会也不忘学习恋爱小知识的男朋友——尽管这种学习的意义有待商榷——一边拉过何弈的手看了一眼表,放低了声音自言自语道,“十点半,还有一个半小时……”
  作者有话说:
  第33章 生日
  地铁站到迟扬家确实还有一段路,穿过一小片商业区,还是热闹。
  何弈不太认路,只能跟着他走——这个人今天似乎空闲得反常,也许是周五之后能放一天假,周日补课之后又是元旦假期,高三学生紧绷的神经得以放松片刻,便有些懒怠了。
  哦,不是,迟扬哪来的紧绷神经。他被自己这个念头弄得想笑,觉得他才是懒怠了的那个人,跟在男朋友身后就什么都不愿意去想,只想待在他身边做些无趣的小事了。
  小事包括在冬天吃冰淇淋,去还没有打烊的十元店买做工粗劣的戒指……他一点也不怀疑迟扬的零花钱和生活费足够进隔壁珠宝行走一圈,戴出一对真的金贵戒指来,只是对此并无执念,也乐得听这个人胡说八道。
  这个人一本正经地单膝跪下来,也不介意不远处店主奇异的目光,拉过他的手套那枚塑料戒指,想了想把对戒的另一枚也给了何弈,珍而重之地放进他外套口袋了里。
  何弈低下头,礼貌地对这个行为表示不解:“嗯?”
  “我没有工作,”迟扬也不站起来,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抬头看他,眼神认真,似乎真有几分诚恳的伤感,“身体也不好,你家里人不同意我们在一起……我连明天的早饭都买不起了,可还是很爱你,最后十块钱拿来买了戒指,都给你了。”
  真情实感,比电影里女主角含泪的哀求还要真挚。
  何弈很少忍着笑意,只是情绪并不浓烈,只有眼底晃动的一点,映着不远处装饰用的斑斓树灯,看起来柔软极了:“然后呢?”
  “然后……我会努力找工作挣钱的,等到我有钱了能给你幸福了就回来找你,只要你想,可以用这对戒指换一对真的。还有,这其实是对戒,另一个你想给谁都可以,如果还愿意等我的话……”他说到这里,真情实感地哽了一下,抬起手来伸到何弈面前,“就给我戴上吧……”
  父母离异之后两边给的抚养费都算得上可观,家里的房子也可以租出去,加上过去几年他没有用掉的生活费,去培训机构当助教体验生活拿的工资……何弈默默想了片刻,转头看了一眼几步外的珠宝行,问他:“你喜欢什么样的戒指?”
  这个回答有些出乎意料,迟扬一怔:“什么?”
  “带钻石的和带的,铂金的和纯银的,还有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