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3节
??钟意拉着沈复到一边去,让开了路:“请。” ??李政不动。 ??钟意气道:“你不是想走走吗?” ??“现在又不想了,”李政道:“我累了,想歇歇。” ??沈复似笑非笑,却不说话,钟意拿李政没办法,瞥见马车便在不远处,置之不理道:“随便你吧。”言罢,拉着沈复走了。 ??李政则跟了上去。 ??车夫侍从见钟意与沈复过去,慌忙行礼,又挑开车帘。 ??入夜之后,风也有些大,沈复身上还湿着,钟意怕他受凉,便叫他先上去。 ??不过是前后脚的事情,沈复倒没推脱,自己上去之后,又伸手拉她,钟意不假思索,便就着他的手上去了,正待将车帘掩上,却见李政独自立在路边,定定的望着自己。 ??夜风萧瑟,他孤身一人,隐约有些哀凉,连目光都是伤感的。 ??“阿意,”他低不可闻的说了句:“不要走”。 ??钟意目光微动,最终垂下眼睑,还是没有理会。 ??“走吧,去安国公府。”她吩咐车夫。 ??…… ??回去的路上,二人都没有开口,时辰已经不早,钟意更不好进府搅扰,见沈复下了马车,便道了再会。 ??沈复长身而立,人也俊雅如玉,笑道:“再会。” ??马车往越国公府去,钟意则有些无力的靠在车壁,轻轻叹一口气。 ??车外有清脆的马蹄声传来,随即便是嘞马的马嘶声,马车停了下来,侍从在外轻声,道:“居士,秦王殿下来了。” ??钟意掀开车帘,无奈道:“你又想闹什么?” ??李政端坐马上,到了马车一侧,简洁道:“跟我走。” ??钟意冷淡道:“你有毛病吧。” ??李政低下头,眼睫缓慢的颤了下,低声道:“你都肯理会他,还肯跟他去放花灯,还为他系衣带,跟他说笑,你只是不肯理我……” ??“他也没那么好吧,”他顿了一下,猜抬眼看她,道:“就因为,他肯下水去捡花灯吗?” ??“很晚了,秦王殿下,”钟意道:“请你让开,好吗?” ??“不好。”李政下颌收紧,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:“他能做的,我都可以为你做,阿意。” ??说罢,他向她伸手,道:“跟我走。” ??钟意蹙眉道:“你想做什么?” ??李政却不言语,长臂一伸,握住她手腕,将人带到了马上。 ??“你又这样!”钟意怒道:“说我打你骂你,可你打也挨了,骂也挨了,就是不长教训!” ??“你不是说过了吗?”李政无所谓道:“反正我是贱骨头。” ??“你!”钟意一时无言。 ??“往渭河边去等,”李政淡淡吩咐越国公府那行侍从:“今日之事,不得声张。” ??言罢,便打马往渭河边去。 ??钟意气道:“你究竟要做什么?!” ??李政却道:“等到了地方,你就知道了。” ??时辰已经不早,夜风渐起,渭河边的有情人几乎全然离去,李政先下了马,带着钟意往河边去,吩咐自己一众扈从:“别叫人过来。” ??“李政!”钟意拉住他,道:“你到底要做什么?” ??“去捡花灯,”李政回头道:“他能为你做的,我也可以!” ??钟意啼笑皆非:“你是三岁小孩吗,这也要攀比?!” ??李政道:“谁叫你就吃这口?” ??说完,他纵身跳进了渭河。 ??钟意气笑了,也不喊他,在河岸边坐下了。 ??长安有情人不计其数,来此放花灯的更是为数不少,李政水性不弱,往渭河里游了一趟,捡了两盏回来,重又跳了进去。 ??侍从见他跳进水中,已经吓了一跳,再见他不肯罢休,惊得几乎站不住脚,慌忙去钟意那儿劝道:“居士,居士!这么晚了,渭水寒冷刺骨,怎么能叫殿下在里面耗着?您快劝劝他!” ??“我有什么好劝的,他是能听劝的人吗?”钟意冷笑道:“他既不怕冷,便在里面呆着吧。” ??侍从急的不行,在岸边劝钟意,见她不理,又高声劝李政,偏这二人都不理会,冬夜里竟急的出了汗。 ??李政心里憋了口气,从见到他们相携出门便梗在心口,渭河里的花灯也多,他也不客气,来回捡了数十次,竟连河岸都摆满了。 ??侍从急的几乎要哭出来,唯恐李政出事,这是皇帝最钟爱的儿子,前途无限,要是在他这儿出了事,全家只怕都要受到牵连。 ??其余侍从提着灯,岸边也悬着灯笼,钟意坐在岸边,见李政脸都冷的白了,终究还是不忍,起身拉他,便觉那湿漉漉的衣袖寒凉刺骨,不觉柔了声音,道:“好了……够了。” ??李政回身看她,脸上尚且往下滴水,他也不擦,呆呆道:“真的够了吗?” ??钟意站在他身前,便能察觉到他身上寒气,垂眼道:“够了。” ??“那,”李政冷的舌头都僵了,半晌才断断续续道:“你也会对我笑,也会为我,系大氅的带子吗?” ??钟意在心底叹口气,替他将大氅披上:“今晚会。” ??“阿意,”李政忽然握住她的手,道:“你笑一笑,好不好?” ??他低声道:“只对我。” ??第42章 孩子 ??阿意,你笑一笑,好不好? ??只对我。 ??李政说这话的时候,目光真挚,语气低柔,深情款款。 ??然而钟意见多了他这种作态,倒不感动,反倒没好气的道:“笑不出来。” ??“阿意,”李政忽然笑了,笑完又有些感伤,他道:“别对我这么坏。” ??钟意淡淡道:“你有什么值得我对你好?” ??李政被噎住了,一时说不出话来。 ??“李政,后天我就要走了,可能很久都不会再回长安,”钟意平和了语气,道:“无论是你,还是沈复,我们的缘分都在前世尽了,今生就不要再纠缠了吧。” ??李政没说好,也没说不好,他知道她没办法这么快迈过那个坎儿,所以也不强求。 ??“至少今晚,”到最后,他道:“对我好一点吧。” ??渭水边已经无人,除去他们,便是远远退避开的侍从,钟意也不在意异态,顺势在岸边石头上坐下,看着满岸的花灯,道:“你个混账,人家好好的许愿,你却都给捞上来了。” ??李政到她身侧坐下,笑道:“谁叫你喜欢?” ??钟意有些啼笑皆非:“谁说我喜欢了。” ??“你是不知道,你见沈复跳下去之后,急的脸色都变了,他一上岸,就嘘寒问暖,”李政声音低沉,有些委屈:“我呢?来来回回不知道多少次,你才叫我停下。” ??钟意哼道:“我看你也不冷。” ??“我又不是铜皮铁骨,怎么会不冷?”李政并不怕在她面前示弱,将手伸过去,道:“你摸摸,我的手这会儿都没缓过来。” ??前世夫妻,今生彼此也知道这身份,再去计较男女授受不亲,就有点矫情了。 ??钟意也不避讳,伸手摸了一下,道:“是很冷。” ??李政觍着脸道:“那你帮我暖暖吧。” ??“算了,”钟意作势起身:“我们还是回去吧。” ??“别,”李政好容易才能叫她心平气和的跟自己说话,哪里舍得放弃,赶忙道:“我受得住。” ??“我有什么好的?”钟意见他如此,语气反而柔了,叹道:“你又何必。” ??李政低声道:“情之所钟,系于一人,原本就是没有道理的。” ??钟意侧目看他,道:“前世也不见你这样。” ??李政心头微震:“什么不见我这样?” ??钟意有意诈他,便道:“系于一人啊。” ??李政这回是真的慌了,震惊道:“有吗?我才不会。” ??“你当自己是什么清心寡欲的人,”钟意道:“前世的王府里,光侍妾就是两只手数不完。” ??李政辩解道:“我不会的,你不要欺负我不知道,乱说来糊弄我。” ??钟意只是冷笑,并不搭腔。 ??李政并不知前世如何,被她冷笑的心虚,蔫哒哒的沉默了会儿,忽然伸手去扯她衣袖,低声道:“阿意,你骗我的,是不是?” ??他这样作态,其实也有些可爱。 ??钟意唇边露出一丝笑,心一软,道:“你猜对了,是我骗你的。” ??李政松一口气,见她情绪尚好,倒有些意动,小心试探道:“阿意,你能不能,跟我说说我们的两个孩子?” ??提起前世的儿女,钟意语气愈见柔和,笑道:“你又没见过他们,也无从想象,说了做什么?” ??李政见她如此,微微笑了。 ??他就知道,对于世间所有的母亲而言,儿女永远都是最柔软的部分。 ??因为前世缘故,她可能会厌恶自己,但连带着讨厌儿女的可能性,却非常之小,而他也相信,他们一起抚育一双儿女时,必然不会缺少温馨美好的回忆。 ??这对他而言,是件好事,或多或少的,都能改变他在她心中的印象。 ??“说说吧,”李政心中期待,道:“我真的想听。” ??钟意眉头微蹙,想了想,终于缓缓道:“我嫁给你的第二年,生了景宣。”